穆老先生翻译了众多外文诗歌,尤以拜伦的《唐璜》为殊。他为《唐璜》付出了不少心血:糟糕的政治与个人环境下译诗、跑遍图书馆查注释、寄出译稿后念念不忘……可惜未等到《唐璜》出版,先生就逝世了。
穆旦为何如此看中《唐璜》?他并未留下关于《唐璜》的公开看法,我们只能从其与友人的书信中看到原因。
“我由于接受鼓励,近日又把拜伦抒情诗(已译过的)整理,又添了新的,再加已译而未出的叙事诗,想集合一下,弄一本“拜伦诗选”,四百多页。我相信中国的新诗如不接受外国影响则弄不出有意思的结果。这种拜伦诗很有用途,可发挥相当影响。不只在形式,尤在内容,即诗思的深度上起作用。”1
“关于拜伦,我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,他的辉煌之作不在于那些缠绵悱恻的心灵细腻的多情之作,例如Childe harold里的那许多怀古及哀叹人生的悲歌,而是在于他那粗犷的对现世的嘲讽,那无情而俏皮的,和技巧多种多样的手笔,一句话,惊人,而且和廿世纪的读者非常合拍,今日读唐璜,很多片断犹如现代写出一般,毫不觉其dated。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十九世纪的批评家把他列为二流诗人,那是因为他们只喜爱Childe Harold之类的“诗意”的作品,而现在人们恰恰腻了那一套。所以,我看到牛津的拜伦诗选和Mathew Arnold的选本,对于唐璜都是选了那些最过时的所谓“美”的章节,真正精彩的全没有选进去。无怪,因为他们对诗所定的标准使他们瞎了眼。这次我摒弃了他们选的,自己选了些段,并定名为“英国官场”,“歌剧团”,“购买奴隶”,“上流社会”,“资产阶级”,“议员选举”等名称,由这些名字你也可想见其内容是什么吧。称之为现实主义的诗歌无愧,而且写得多有意思!这里的艺术很值得学习。总之,现在英美批评界把拜伦的唐璜高度评价是完全正当的,关于专论唐璜的书,南大六十年代买进了三两本,足见其地位之高了。”2
“最近把拜伦的“锡隆的囚徒”和“柯林斯的围攻”两首叙事诗译出,连前译的“贝波”“审判的幻景”“青铜世纪”共五篇长诗,我想这些放于选集大概也够了。这些篇各有一长,以见拜伦之才。我不知以前向你发表过我的这一谬见否?我认为中国诗的文艺复兴,要靠介绍外国诗。人家真有两手,把他们的诗变为中国白话诗,就是我努力的目标,使读者开开眼界,使写作者知所遵循。普希金和拜伦正好比我们现有的水平高而又接得上,奥登则接不上。”3
“我觉得西洋诗里有许多东西还值得介绍进。还有一个主要的分歧点是:是否要以风花雪月为诗?现代生活能否成为诗歌形象的来源?西洋诗在二十世纪来一个大转变,就是使诗的形象现代生活化,这在中国诗里还是看不到的(即使写的现代生活,也是奉风花雪月为诗之必有的色彩)。我和你提到我曾译了拜伦的“唐璜”,那里有些诗我很欣赏;他以故事诗形式写了当时英国社会。普希金的“欧根·奥涅金”仿他的技巧,写了俄国社会。我还译了拜伦两篇较短的讽刺故事诗,等你来津时可以看我的稿子。这种诗的形式是可以模仿的。”4
“我倒有个想法,文艺上要复兴,要从学外国入手,外国作品是可以译出变为中国作品而不致令人身败名裂的,同时又训练了读者,开了眼界,知道诗是可以这么写的,你说是不是?因为一般读者,只熟识小靳庄的诗,不知别的,欣赏力太低。”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