契普斯给自己安置了间卧室,虽小,却非常温暖舒适。房子本身既丑陋又矫饰,但这没什么。只需方便,这才是主要。因为如果天气足够暖和,他喜欢在下午散着步,穿过马路,到运动场看比赛。当学生手举到帽边向他致敬,他喜欢笑着和他们说几句话。他特别注意着去认识所有新来的学生,并在第一学期请他们来吃茶点。他总会从村庄里的雷德韦那里定一份撒着粉红色糖霜的核桃糕。冬季学期还会有薄饼——它们叠放在火炉前,因为浸在黄油里,最底下的一张就平躺在了小小的浅潭中。客人们觉得看他泡茶很有趣——从不同的茶叶罐里小心翼翼地一匙匙取出、混合。他会问新来的学生住在哪儿、在布鲁克菲尔德有没有亲戚。他随时准备把客人吃完的碟子添上。一到五点,茶会持续了一小时,他就会瞥一眼钟,说:“好了——嗯——这样与你们见面——嗯——很令人愉快——我很抱歉——嗯——你们不能再待下去了……”他总是笑着和他们在门廊握手。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穿过马路跑回学校,同时评价道:“契普斯,和善的老头。会给你很不错的茶点,至少你一定知道他想让你离开时……”
茶会后薇琪特太太进来收拾东西时,契普斯也常会对她说他的评语。“我刚才和那些学生谈了一会——嗯——觉得很有趣,薇琪特太太。年轻的布里克森告诉我——嗯——他的叔叔是科林伍德少校——在我们这儿念过书的那个科林伍德——嗯——零二年,我记得是。天哪,我把他记得太清楚了。我揍过他一顿——嗯——因为他爬到了体育馆的屋顶——想从雨槽里取出球。不然这小傻瓜准会——嗯——断了脖子。你记得他吗,薇琪特太太?他念书时你一定也在。”
薇琪特太太没攒够钱时,一直管着学校的洗衣室。
“是啊,俺记得他,先生。他总是对俺没啥规矩。但没吵过嘴。他就那样儿。没啥坏心眼儿。他就是那种人,先生。他不是得过勋章吗,先生?”
“对,一枚功勋章。”
“你还想要别的东西吗,先生?”
“做礼拜前——嗯——没什么需要的。他被杀了——在埃及,我想。……对了——到时你把宵夜带来。”
“好的,先生。”
惬意、平静的生活,在薇琪特太太那。他没有烦恼,退休金够用,而且另外还攒了一些钱。他买得起任何想要的东西。他房间的家具简单,是教员喜欢的风格。一些书架和体育比赛的奖品;一个壁炉架,挤满了定期举行的庆祝会请帖、带有学生与大人签名的相片;一张破旧的土耳其地毯;几把舒服的椅子;墙上有些古雅典高丘城堡和古罗马市场的画。几乎所有东西都来自校舍的他那个老舍监那儿。书大部分是古典作品,这是他教的科目。当然,也有历史和纯文学作品做调剂。底下一排摞满了廉价侦探小说。契普斯喜欢它们。有时他拿下维吉尔1或是色诺芬2的作品读一会儿,但不久又读起桑代克医生3或弗兰奇探长4。他虽说多年勤奋教书,却并不是个很深刻的古典学者,其实,他把拉丁语和希腊语看做死语言,而非人们曾经说过的活语言,只有英国上等人应该从中懂些语录。他喜欢《泰晤士报》的短评,上面会引用一些他认得出的希腊或拉丁词句。只有一群数目正在减少的人还能理解它们,而他作为其中一员,将其看做秘密且可贵的惺惺相惜。他觉得这代表着古典教育的一个主要好处。
所以他住着,在薇琪特太太那,伴着阅读、谈话和回忆的清净乐趣。一个老人,头发白了,但只稍微有点秃,拿他的年纪来说,算是相当活跃了,喝茶,接电话,忙于修正布鲁克菲尔德人名录,不时还要写信,笔迹细小而又清楚。学生以外,他也请新教师来吃茶点。有两个是秋季学期新来的,在拜访后回去的路上,一个评价道:“怪人,这老头,不是吗?制茶时手忙脚乱——典型的单身汉,如果世上有的话。”
这错的离谱;因为契普斯根本就不是单身汉。他结过婚;尽管时间已经很久了,久得在布鲁克菲尔德,没有一个职工还记得他的妻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