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00年,老梅尔德伦突然因肺炎去世,他接替韦瑟比任了三十年校长。在新校长接任前,契普斯成了布鲁克菲尔德的代理校长。校董们不大可能将这次认命变为永久,所以当他们请来一个年仅三十七岁的青年时,契普斯并不怎么失望。新校长带着光耀夺目的比赛第一名和牛津大学代表的标志,个性独特,只要竖起一条眉毛就能让整个大礼堂寂然无声。契普斯根本不是这种人的对手,过去不是将来也不是,他明白这点。他温和多了,没那么凶狠。
他1913年退休前的这些日子缀满了记得清清楚楚的景象。
五月的一个早晨,校钟在不是平常的时间敲了,每个人都被召集到大礼堂集合。新校长罗尔斯顿非常傲慢,深知自己的地位,凝视着全场的人,神态严肃冰冷,像是预示着什么。“英王爱德华七世陛下今早离世,你们一定都非常悲痛……今天下午不上课,但四点半在教堂举行礼拜仪式。”
一个夏日的早晨,布鲁克菲尔德附近的铁路线上。铁路工人在罢工,士兵驾驶着机车,石头扔向火车。布鲁克菲尔德的学生在这条铁路线上巡逻,他们觉得整件事挺有趣的。契普斯负责这件事,他站在不远处,正和村社大门口的一个男人说着话。小克里克雷德走来。“请问,先生,要是我们碰到罢工工人怎么办?”
“你想碰见个吗?”
“我——我不知道,先生。”
可怜的孩子——他讲到他们时,仿佛他们是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什么怪兽!“嗯,这里就有一个——嗯——你得见见琼斯先生——他是罢工工人。他值勤时管理车站的信号所。你可是常常把命交到他手上。”
之后这件事传遍了学校:契普斯,在跟罢工者交谈。在跟罢工者交谈!从谈话的情况来看,他们还十分友好呢。
契普斯将这件事思量了许多次,总觉得凯瑟琳会赞成,而且还会觉得有趣。
因为无论发生什么,政治如何弯曲变形,他对英国、对英国人都抱有信心,对布鲁克菲尔德也是,他觉得布鲁克菲尔德的最终价值取决于它是否有尊严地、协调地适应英国国情,成为它的一部分。一个印象留在了他的脑海里,随着一年年时光的流逝越来越清晰——英国安逸的日子差不多已经过去了,驶入了稍有错误就将酿成大祸的航道。他记得维多利亚女王在位六十周年的纪念日,布鲁克菲尔德放了一天假,他带着凯瑟琳去伦敦看庆祝行列。那个传奇式的老妇人坐在她的马车上,像是摇摇欲坠的木偶,她象征了许多东西,令人印象深刻,如今正像她自己一样,将近末日。将近末日的是这个世纪,还是一个时代?
接着是爱德华时代狂乱的十年,像是电灯熄灭前发出了更亮更白的光。
罢工和闭厂,香槟晚宴和失业工人的游行示威,华工,关税改革,英国战舰“无畏号”,马可尼,爱尔兰自治,克里平医生,争取妇女参政的女性,查特吉的诗行……
一个四月的晚上,多风且阴雨。学生对维吉尔作品的第四种形式不大理解,因为报纸上有新闻在激动人心。年轻的格雷森尤其心不在焉,看起来心事重重。他是个文静而胆怯的孩子。
“格雷森,在其他同学放学后——嗯——留下来。”
然后:
“格雷森,我不想——嗯——太严肃,因为你平时功课——嗯——总是很好,但今天——你似乎——嗯——根本没用心。是出什么事了吗?”
“没——没有,先生。”
“好吧——嗯——这事就过去吧——不过——嗯——我希望你下回能用点心。”
第二天早上,格雷森的父亲在泰坦尼克号船上的消息哄传全校,至今还没有关于他生死安危的消息穿来。
格雷森被免予上课。学校一整天都激动地关注着他所焦虑的事情。最后消息传来,他父亲在获救者之列。
契普斯与这个男孩握着手。“好啊,嗯——我很高兴,格雷森。结局欢乐。你一定对生活感到非常满意。”
“是的,先生。”
一个文静且胆怯的孩子。契普斯后来注定要慰问的倒是老格雷森,而不是小格雷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