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hotography: A Little Summa
@桑塔格
- 摄影首先是一种观看方式，而非看本身。
- 它是一种必然的“现代”观看方式——偏颇地袒护发现与创新的计划。
- 这种观看方式——如今有很长的历史——塑造了我们的期盼之物、用在相片中的被注视之物。
- 这种现代观看方式是去碎片化地看。它使人感觉现实本质上是无限的，知识是开放式的。由此得出结论：所有分界，所有一体化思想都无疑是在误导，蛊惑人心；至多也不过是暂时的；长远来看，通常是不真实的。在某些一体化的思想下看现实有不可否认的好处——给我们的经历以条理和形式。但它也——所以此现代观看方式指导我们——否定了现实无限的多样性与复杂性。由此它压制了我们的活力，甚至是权力，以重塑我们希望去重塑的东西——我们的社会，我们的自我。我们被告诫，解放就是去注意更多。
- 在现代社会，相机所摄的照片是我们接近无亲身体验之现实的首要方式。我们被期待接收和获得无限数量的我们未亲身体验之事物的照片。相机为我们定义何物我们容许成为“真实”——并不断扩展现实的边界。摄影师尤其被仰慕，如果他们揭露了他们四周隐秘的真相，或是不那么被充分报道的社会冲突，它们存在于观众所处的既接近又远离的社会中。
- 以现代认知方式看来，必定有许多关于什么的照片将变得“真实”。相片鉴别事件。相片赋予事件重要性，使其令人难忘。对于将成为大事件之主题的战争、暴行、流行病、所谓的自然灾难，它必须通过各种方式（从电视、互联网到报纸、杂志）传达给人们，这些方式百万记地扩散照片。
- 以现代观看方式看来，真实首先是形象——它总在变化。一张相片记录形象。相片所记是对过去毁灭之变化的记录。我们变得现代化（如果我们有看照片的习惯，按说就是现代的），将所有身份理解为建构。唯一无可否认的真实——我们身份最好的线索——就是人们看起来如何。
- 一张相片是一块碎片——一瞥。我们积攒一瞥，碎片。所有我们存于心中的拍摄的众多相片，都臣服于瞬间的回忆。所有相片都渴求难忘的状态——即不被遗忘。
- 按照定义我们为现代的方式，有无数的细节存在。相片是细节。因此，相片如同生命。变得现代就是在细节野蛮的自治权下活着，陶醉其中。
- 要了解首先是去承认。识别是知识的形式，它如今等同于艺术。以可怖的残酷与不公——它们折磨着世上的大多数人——为题的照片似乎是在告诉我们——幸运且相对安全的我们——我们应苏醒，我们应做些什么结束这些惨状。因此有些照片像是在激起一种特别的注意。对于这具不停工作的躯体，摄影不是一种对社会或道德的鼓动——驱使我们去感受和行动，而是记录的事业。我们观看，我们记录，我们承认。这是一种更冷淡的观看方式。这是一种我们认为是艺术的观看方式。
- 最深入社会的摄影师的作品如果太艺术性，通常会被抨击。被认为是艺术的摄影也会招致类似的抨击——它减轻了忧虑。它向我们展示了我们可能会哀叹的事件、情况和冲突，要我们变得客观。它可能使我们看到一些真正恐怖的事物，并成为一道测试，测试我们可以容忍看到什么、应该接受什么。或是经常——许多最杰出的时代摄影就是这样——它简单地吸引我们注视平淡。采取完全成熟的讽刺习惯，去注视、品味平淡，为相片的超现实主义对比——典型的有精致的展览品与书籍——所倡导。
- 摄影——长途旅行、观光的至高形式——是详述这个世界的首要现代手段。作为艺术的一个分支，详述世界的摄影事业往往专攻于被认为有挑战性的、越轨的主题。一张照片可能告诉我们：这个也存在。等等。（而这就是全部“人类”。）但我们用这知识去干什么——如果它确是关于（比方说）自我，关于反常，关于被放逐的或暗中的世界？
- 称之为知识，称之为承认——关于这种独特的体验任何事物的现代方式，我们可以确定：观看，对观看所得碎片的积累，永远无法完成。
- 相片无终。